引言
研究疾病,可获得解剖学、生理学和生物学智慧;研究患者,
可获得人生智慧。
—“医学桂冠诗人” 奥利弗· 萨克斯
艾滋病晚期患者汤姆来到临终关怀中心时年仅40 岁。与我的
大部分患者不同,他的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
来探望过他。他是个坚忍的人,所以我在想,没人来探望他不是因
为他是孤家寡人,而是他根本不想让人来。或许,他就是以这种方
式拒绝别人看着自己死去。
虽然纳闷,但是出于对患者隐私的尊重,我也没有问过汤姆这
件事。尽管羸弱不堪,他的身体仍能看出肌肉的轮廓。鉴于他年纪
较轻,又常锻炼,我认为他的身体应该能很好地适应延长生命的治
疗。汤姆入住临终关怀中心不久,我就到护士站公布了自己对他的
治疗方案:“我觉得我们可以对汤姆进行静脉注射抗生素加输液,
让他活得久一点。”
护士长南希在临终关怀中心工作的时间比我长得多。她工作
起来得心应手,其他人也都指望着她。虽然我知道南希一直快人快语,但她的话还是直接得出乎我的意料:“太迟了。眼看他就快不
行了。”
我问她:“哦,真的吗?”
她回答道:“嗯。他总是梦到自己去世的母亲。”
我尴尬地笑着—这话我可不信。于是我反驳了回去。
“我不记得医学院有‘解梦’这么一门课呢。”
南希不甘示弱地回道:“年轻人,那你缺的课肯定不是一星半
点了!”
当时我30 岁,是一名心脏病学研究员,正在完成我的专科培
训,周末去临终关怀中心工作赚钱糊口。南希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
护士,对理想派的年轻医生很不耐烦。别人要是不自量力,她总会
一个白眼翻过去,以示不屑。
我继续自己的工作,想方设法利用现代医学让汤姆多活几周,
甚至是几个月。彼时他已全身感染,我们给他开了抗生素;他又严
重脱水,我要求给他挂生理盐水的点滴。我尽医生所能延长他的生
命,但汤姆还是没能熬过48 小时。他死了。
南希对汤姆“命不久矣”的估计是正确的。但她是怎么知道的
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悲观—目睹这么多患者的死亡使她变得麻木
不堪了吗?她真的是根据患者的梦来预测其余寿几何吗?南希从事
临终关怀工作20 多年,这份工作让她逐渐学会从主观视角看待死
亡,而这个视角于我而言十分陌生。因为我作为医生所接受的培训
和专业知识,都告诉我要避开这个视角。
和许多医生一样,我认为死亡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对此我从未
怀疑过。我了解盲目干预,即尽一切所能让人保持意识和呼吸,但几乎从未考虑过这个人可能希望自主选择死去的方式,也几乎从未
想过一个必然的事实:死亡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在我所接受的医学
教育中,这个部分是缺失的。我作为一名医生,并不理解对死亡的
主观体验为何会与医生这个职业产生瓜葛。
然而,我的那些即将辞世的患者出现临终梦境和幻觉的次数越
来越多,于是我终于意识到,无论是在临床层面还是在人性层面,
这种现象都是值得关注的。作为一名临终关怀医生,我曾守护在无
数患者的床前,面对死亡,他们常会谈到爱,意义,还有优雅。他
们告诉世人,要将关注点放在人生意义上,即使病入膏肓,依然要
心存希望。随着病情不断恶化,优雅和勇气也会不断碰撞,常会让
那些临终患者及其亲人获得新的感悟。这一感悟往往与“珍惜生
命”的普遍观点相悖。这种体验包括临终梦境和幻觉,两者都表明
患者此时生命趋于完整,自我认知也更加准确。这种体验给人力
量,激动人心,通常出现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或几小时,由患者的无
数个顿悟人生、重拾自我的瞬间构成。临终梦境和幻觉通常标志着
患者从无限痛苦向坦然接受的过渡,如此他们便能平静而从容地面
对死亡。患者总是将这种梦境和幻觉描述为“比现实还要真实”,
而且每个人的临终梦境和幻觉都是独一无二的。
临终体验主要体现为自我理解、具体联系、个人经历、非常事
件等。这些体验由许多图像和场景组成,它们从一个人的生活经历
中截取而来,而非源于对那些遥不可及的大事件的关注。这些场景
可能是和所爱的父母在林中漫步;可能是与亲密的家人开车兜风或
是郊野垂钓;可能是看似平淡的细节,比如所爱之人衣物的材质或
颜色,爱马的鼻子吹出的温热气息,还有童年旧居后院里棉白杨那几乎从未考虑过这个人可能希望自主选择死去的方式,也几乎从未
想过一个必然的事实:死亡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在我所接受的医学
教育中,这个部分是缺失的。我作为一名医生,并不理解对死亡的
主观体验为何会与医生这个职业产生瓜葛。
然而,我的那些即将辞世的患者出现临终梦境和幻觉的次数越
来越多,于是我终于意识到,无论是在临床层面还是在人性层面,
这种现象都是值得关注的。作为一名临终关怀医生,我曾守护在无
数患者的床前,面对死亡,他们常会谈到爱,意义,还有优雅。他
们告诉世人,要将关注点放在人生意义上,即使病入膏肓,依然要
心存希望。随着病情不断恶化,优雅和勇气也会不断碰撞,常会让
那些临终患者及其亲人获得新的感悟。这一感悟往往与“珍惜生
命”的普遍观点相悖。这种体验包括临终梦境和幻觉,两者都表明
患者此时生命趋于完整,自我认知也更加准确。这种体验给人力
量,激动人心,通常出现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或几小时,由患者的无
数个顿悟人生、重拾自我的瞬间构成。临终梦境和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