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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迹北京问年华 陆波 9787559431851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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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推荐

  适读人群 :普通大众

  在北京城追踪古迹变迁,在古迹中发掘历史往事;

  为古老的建筑增添温度,让模糊的面孔重现眼前。

  作者陆波,曾荣获2016年“腾讯•大家”年度作家,2018年“阅读北京”年度推荐好书,广受读者欢迎。本书是她的新作。

  著名文学史家温儒敏、著名文化评论家解玺璋 推荐

  内容简介

  本书走访北京的各处古迹,不仅追溯古迹的变迁,也探寻与之相关的历史人物故事。

  你是否知道,今天车水马龙的双榆树,曾经有一座“桑榆墅”?它是著名词人纳兰性德家的西郊别墅。纳兰性德及其后人的往事,读来更是令人唏嘘。

  著名学者王国维自沉昆明湖,他为何会选择鱼藻轩作为投水之处,死前又是怎样度过?该如何看待他的死因?

  北京zui古老的胡同叫“砖塔胡同”,因万松老人塔而得名。这座塔隐于闹市,而万松老人与耶律楚材之间,又有着怎样动人的师徒故事?

  在皇家园林颐和园的脚下,有一座300多年历史的村庄——“大有庄”。从它与清室的渊源,到今天居民的生活往事,连缀成一部有生命力的村庄小传。

  古迹与人物相映生辉,是本书的特色所在,它让北京这座古都变得生动起来,仿佛退进历史的深处,让停止在时光里的往事重现。也因此,让今天的北京多了几分老熟人般的亲切。

  作者简介

  陆波,1960年代出生,北京人。1985年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律系,获法学学士学位;1990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获民法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做执业律师20多年。近年专事写作,专注于寻踪古寺遗迹,辨析文化名址;着力于钩沉史海,体味世事无常。数年为“腾讯·大家”撰稿,亦有作品发表于《新华周刊》等报纸杂志。已出版《北京的隐秘角落》等,作品入选2018年“阅读北京”推荐好书。

  精彩书评陆波用笔记体叙写京华历史风物,文笔自然俊秀,叙述故事十分讲究关节点。辨史实,写人物,勾勒事件情境,也是明察秋毫,入情入理。整本书读来,多有感人之处。

  ——温儒敏(著名文学史家,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陆波是一位状物写人、寓情于景的高手。她行走于断井颓垣、残山剩水之间,却有无限思绪奔腾于脑海胸中,因此,她的历史散文,绝妙之处就在于观景非景,故能景中寻人,由景及人,景因人而生色;又能睹物思人,神与物游,人借物而显灵。而历史真相就在这细微之处、字里行间显现出来。

  ——解玺璋(著名文化评论家,近代史研究者)

  目录

  自序:好奇之眼观望“物哀”世界 / 001

  城 内

  双榆树:纳兰性德的诗意人生 / 003

  紫禁城:苏州来的“蒯鲁班” / 019

  万松老人塔:人间闹市里的斜阳塔影 / 029

  什刹海:在一隅观照红尘 / 042

  大公主府:大清公主的苍凉谢幕 / 055

  珍妃之死:从两张照片的真伪谈起 / 072

  王府井:苍茫往事话今夕 / 088

  城 外

  公主坟:真假公主之谜 / 099

  鱼藻轩:王国维的生死抉择 / 109

  颐和园:乾隆造塔 / 132

  清华轩:一方珍贵的卧碑 / 141

  大有庄:夹在皇家苑囿间 / 150

  幽幽山中,千年一刹 / 190

  明朝的“玄奘” / 211

  老北京人如何准备过年 / 229

  兰陵王墓:壮烈赴死的北齐大将 / 239

  秋水山庄:青楼女子的宿命传奇 / 252

  参考文献 / 264

  精彩书摘

  双榆树:纳兰性德的诗意人生

  一、西郊别业桑榆墅

  站在中国人民大学外的双榆树路口,人流、车流滚滚喧嚣,昼夜不息。这熙熙攘攘包裹着巨大欲望的气息与能量,躁动、热络、隐隐不安,是当下的寻常景象。

  时间的红尘日积月累。我无论如何想象不出300多年前的某个日落时分,有佳公子纳兰性德倚栏眺望,恰巧一位美好的姑娘骑马而过,两人四目相交,激起内心涟漪。姑娘双颊红云初上,却是回头顾盼,而纳兰性德把此情此景幻化诗篇: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阑无绪不能愁。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浣溪沙》)

  斗转星移,斯人成灰。曾经的阡陌田塍、碧水船帆,已被替换成人间热土、高楼大厦。著名的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友谊宾馆,奔腾汹涌的中关村大街车流,时光的画片翻过了300年。

  是的,双榆树这一带当年正是纳兰家族的西郊别墅——桑榆墅,也叫西园,它频繁出现在纳兰性德的诗词里。后来还形成一处纳兰家族墓园,大致在今天人民大学的校园里。

  纳兰性德的父亲纳兰明珠对购地造屋充满极大热情,落在今天也是房地产狂人。除了内务府分配给他家的城内府邸,即著名的什刹海北岸官邸(现今的宋庆龄故居),在西北郊皂甲屯还有皇帝恩赐的一大片土地,盖建了“明府花园”,后亦改为家族墓地。此外,在康熙皇帝建成西郊畅春园之后,明珠在畅春园西二里建“自怡园”。该园规模尺度与楼台亭阁之巧饰,算得上与国相的身份相符,是西郊王公名园第一。纳兰弟弟揆叙的老师查慎行还专门写下一篇《自怡园记》。揆叙在圆明园东侧的水磨村也建有别墅。

  桑榆墅的修建,与玉泉山行宫的翻修时间大抵一致。康熙十九年(1680),皇室完成对原玉泉山行宫庙宇的大规模翻修,建造了一组崭新的行宫,初定名 “澄心园”,后改为“静明园”。 康熙皇帝喜欢静明园的山水宫苑,便经常驻跸此地,大臣们自然要围拢过来,便利上朝公务。纳兰作为康熙皇帝身边一等侍卫,与父亲一样,必须跟随皇帝左右。皇帝待在紫禁城,他们便回到什刹海北岸的府邸,皇帝去西郊,他们就侯在桑榆墅。

  静明园之后,康熙二十三到二十六年(1684—1687)又建成畅春园,它们与更早的香山静宜园及后期的圆明园、万寿山清漪园一起,构成皇家“三山五园”的格局,西郊因此越来越成为清帝理政与王公大臣修建府邸的上佳之地。明珠家的“自怡园”便是其中之一,但此园建成时,纳兰性德已不在人世。

  桑榆墅是纳兰性德生命最后5年经常居住的地方。这里也是纳兰性德读书会友、用以休闲的郊区别业,从他的诗词中可知,他在此处接待了不少落魄的汉族文人朋友。桑榆墅窗外的平畴、河流、西山,令词人更为融入大自然的亲切怀抱,触发了其固有的纯真灵性,所以诗词里嵌入了更多的天然景致、自然情怀。

  但桑榆墅仍无法企及“渌水亭”的地位。纳兰性德在其著作《渌水亭杂识》里,表露了渌水亭在他心中的重要性,他的诗词创作、文史著述,大多在渌水亭完成。同时,此地也是他的“文艺沙龙”,如朱彝尊、陈维崧、顾贞观、姜宸英、严绳孙等落魄汉族文人,当时被视为异类,他却热衷结交,常常引至家园饮酒赋诗。

  今天,由纳兰性德崇拜者、研究者构成的“纳兰一派”,经常会争论渌水亭的确切位置。根据有关渌水亭的诗句,有主张其在皂甲屯明府花园的,有认为在玉泉山附近的别墅的,也有主张在桑榆墅的。还有人认为是在什刹海北岸的明珠府邸,现今宋庆龄故居里的小山上也确有一个叫“恩波亭”的亭子。据说当年纳兰性德亲自设计建造了渌水亭,后其弟揆叙受到周起渭题诗的启发,改名为恩波亭(周起渭原诗:“恩波流处远,更勒纪功铭。”)。这处宅邸至乾隆时期归和珅占据,后又归成亲王、醇亲王家使用。在成亲王时亭子重建,依然叫恩波亭。这些掌故是在该园子里长大的醇亲王家子弟溥任先生考证的结果。今天这个亭子还在,却是簇新的,不知何时翻建,已不再有旧物的说服力。

  事实上,众人说明珠家在玉泉山有别墅,是从纳兰诗词中提及的清泉、山色推测的。从记载看,“自怡园”是纳兰性德过世几年后才建好,他自然不会住过此地,而诗词中西山的清丽景致更多出现在其上朝途中。于是,玉泉山附近是否有明珠家较为简易的住所,抑或有一个渌水亭,一直困惑着后世。

  其实,桑榆墅紧邻海淀,此地北有水注清河,东有渠南流玉河,其西为泉水丰沛之地——万泉,其北还有一个叫“小泥洼”之地(今天海淀还有地名“大泥洼”,而“小泥洼”已不存在),也是浅水湖泊沼泽湿地。理解了300余年前海淀一带的地理面貌,便可知今天早已没有半个水坑的双榆树一带,在纳兰的时代确实风光旖旎,水波涟漪恰似江南。纳兰诗词中的泉水之辞是他随意在桑榆墅附近流连便可得到的灵感。不过,纳兰的寓所总是离不开水的,不仅桑榆墅“迟日三眠伴夕阳,一湾流水梦魂凉”,什刹海水岸则是荷花映日别样红,甚至远在上庄皂甲屯的明府花园,也有大片的河湖池塘(今天之翠湖湿地)。水之柔美清凉给了他丰富的诗才灵感,吟咏出来便是水波潋滟中迷茫的哀愁。

  纳兰性德与年长他近20岁的顾贞观有着深厚的忘年交,他多次请顾氏来桑榆墅做客,还特在园子里盖出草房三间。文人们在草房内谈诗论道,颇有古风,名曰“花间草堂”。纳兰有《偕梁汾过西郊别墅》诗云:

  迟日三眠伴夕阳,一湾流水梦魂凉。制成天海风涛曲,弹向东风总断肠。

  小艇壶觞晚更携,醉眠斜照柳梢西。诗成欲问寻巢燕,何处雕梁有旧泥?

  另有《风流子•秋郊即事》,写出了其所见所闻所想:

  平原草枯矣,重阳后,黄叶树骚骚。记玉勒青丝,落花时节,曾逢拾翠,忽听吹箫。今来是,烧痕残碧尽,霜影乱红凋。秋水映空,寒烟如织,皂雕飞处,天惨云高。

  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自与东君作别,刬地无聊。算功名何许,此身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便向夕阳影里,倚马挥毫。

  这两首西郊诗词意在抒发胸臆,向往自在人生,也透露给我们当时双榆树一带的风情景物:垂柳、燕巢、一湾流水、天惨云高。最触目的是外出便是骑马射猎,然后在村野沽酒一醉。此番情景,今天站在中关村大街上,怎不觉是前生童话?

  纳兰是否有诗词以明府花园为背景,目前并不好确认。准确地说,明府花园虽然也是纳兰家族的远郊别墅,但因有广大田畴,更像是他家的土地财富。后来几百年一直有佃户在此地耕耘,而定时地,便有纳兰家族后人前来收租。另一方面,它也是被当作祖茔及家族墓地来安排的,所以每年纳兰家人必往明府花园扫墓,桑榆墅是途中住所。

  二、精细瓷碗贫车夫

  纳兰一生最爱的女人应为他的第一任夫人卢氏。卢氏“生而婉娈,性本端庄”,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但婚后不过三年,卢氏在生产纳兰的次子富尔敦时染疾,20岁年纪便过早离世。同样也只有22岁年纪的惆怅之人纳兰性德,对这一打击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想到如此年轻的生命便轻易逝去,当时纳兰家族的皂甲屯墓地尚未完全修好。卢氏出身、人品均属上佳,不但纳兰性德眷慕,明珠也是疼惜不已。卢氏死后一年其棺椁暂厝“双林禅寺”,而明珠赶紧请示康熙家中变故,康熙便御旨准许其加紧建设家族墓地,并诰封卢氏为淑人。一年后祖墓工程告罄,卢氏率先下葬皂甲屯,明珠祖先的衣冠冢也同时建成。

  纳兰性德在卢氏死后又活了8年,他写下大量悼亡诗词,倾诉其内心的终不舍。这期间他的两个儿子慢慢长大,大儿子叫富格,是侧室颜氏所生,二儿子就是卢氏用一条命换来的富尔敦。他还有第三个儿子——富森,身世极其神秘,纳兰去世时他还没有出生,有关纳兰家族的碑文记略更是闪烁其词,称其为“遗腹子”,明珠墓志铭上则记为“福森”。

  富森其母是谁?不详。据后世清人笔记如徐师鲁等辑《众香词》所附《沈宛小传》,以及各类纳兰学研究的推测,这个叫富森的儿子为江南琴川汉族女子沈宛所出。纳兰性德在康熙二十三年秋,有信请求顾贞观从南方返京时务必带回“琴川女子沈氏”,而纳兰与这位江南才女红粉知己仅仅交往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在德胜门为沈氏置屋别居,说明大家长明珠不接纳这个交际有些广泛的汉族女子入室,对这个南方来的女子复杂的背景有所顾虑。次年即康熙二十四年(1685)五月纳兰去世,沈氏怀有遗腹子是合理的。

  富森如何长大,如何获取功名,如何展开他的人生,一切似乎都是未知。沈宛于纳兰过世后便消匿无踪,而相府的子孙在相府作为一个少爷成长自不待言。等到富森再次出现在文字记录里,这偶露的峥嵘着实让人大吃一惊:他活到了乾隆时期,不但获得过功名,且安稳终老,是纳兰家族里比较长寿的一位。通行的说法是,他活到了乾隆“千叟宴”时,但这似乎不太符合常理。乾隆皇帝的千叟宴搞过两次,分别在乾隆五十年(1785)、嘉庆元年(1796)。如果说富森1685年出生,第一次千叟宴时已是百岁,第二次111岁,可能性极低。事实上,纳兰富森参加的是乾隆二十六年(1761),乾隆为母亲崇庆皇太后举行的七旬祝寿活动。当时乾隆帝在香山赐宴三班九老,其中就有76岁退休的礼部尚书富森。

  卢氏的儿子富尔敦,亦名海亮,他是正室嫡出,相关的记录比富森要多一些。根据《八旗通志•选举志》载,富尔敦为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同科进士名录中,还有编籍汉军镶白旗的年羹尧,他后来娶了富尔敦的妹妹,也就是说,纳兰是年羹尧已故的老丈人。但这个妹妹很年轻就过世了。因为这层姻亲关系,年羹尧为纳兰小弟揆方写过墓志铭。富尔敦的官职为“通政司经历”,通政司俗称“银台”,掌管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文件,“通政司经历”则负责收发文件及用印等事务。《清代内外文武职官品级表》标明“通政司经历”是“正七品”官员。

  富尔敦可以说也是个读书种子,进士出身,擅长书法。他虽然官职不高,却可能惹过灾祸。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收有《步军统领隆科多奏报访查奎绪家人钱二出逃缘由折》,其中有“兄兴德之子富尔敦发边后,钱二将富尔敦房婢夏洁买进伊房为婢”一语。隆科多这人(或者翻译者)文化水平令人着急,“奎绪”即揆叙,“兴德”即性德,我们由此知道富尔敦一支被发边了,也就是被流放边陲了。隆科多任步军统领是在1711至1722年间,说明发边一事发生于康熙末年,其后的状况就不甚清楚了。

  ………………

  前言/序言

  自序:好奇之眼观望“物哀”世界

  为什么我要用日本“物哀”这个美学词语作为标题?因为我认为它的含义覆盖着我们用此生此刻之眼看到的一个感官世界,是众人欣喜或者相熟的鲜活点滴,是一张色彩各异的生命底版的累积。即使一物,但“哀”之情各不相同。我们不去追究“物哀”之下何其本质,只是目及热闹如春之繁花,沉溺于光影婆娑,莺声燕语,赞叹美人肌如雪,眸如星,巧笑顾盼兮。只要我们对“物”发出最本真的情感流露,便是我们的“哀”,它是最为表层的本能反射,虽然它的驱动力更为复杂。《枕草子》里说:“洗头,化妆,穿上浸满香气的衣裳,即使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心中也十分快活。”而尽览人世繁华而终归寂静的吉田兼好则在《徒然草》里说:“在不能常住的世间,活到老丑,有什么意思?”这两段话是貌美的女贵族与遁入空门的僧人截然不同的“物哀”流露。

  好吧,我们中文的“真情流露”“真性情”“性情中人”是更接近于“物哀”本意的,除了我们不可言表的内心世界,在另一方面,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对世界发言,舞蹈放歌,释放我们真情的能量、同理心;隐藏于历史和故园的无数动人故事,也是充溢了彼时心底的真情,无比可贵。

  2018年11月,我站在京都东福寺的枫树林丛中,光影婆娑,红叶翩跹,满坑满谷蠕动的人群在四顾赞叹。彼时,并没有人过多关注脚下细弱的溪流,因为是枯水期,光影迷离,落红闪耀,宛如新生,不知曾经的故人看到此种相同景致的心情?或许与我今日的欣喜彼此相通。

  被湮灭的落红中的亮色,不禁让我想起一段同样不那么醒目却令人着迷的历史故事:隋文帝为安抚塞外东突厥,也是循汉例,向突厥可汗送去宗室公主和亲。有一位叫义成公主的女子,接替前一任去世的和亲公主远走塞外,嫁给了东突厥启民可汗。她离开富庶而文明的锦绣之乡国都洛阳,远走茫茫戈壁,任朔风凛冽,摧富贵娇妍。但这位公主很有思想和主见,是非同寻常的女子,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风儿我是沙,顺应命运,相当适应粗粝野蛮的游牧生活,追随突厥可汗东战西征,热血沸腾,成为坚毅而狂放的大漠之花。她热爱可汗,可汗死后又循突厥习俗,按顺序相继嫁给可汗的三个儿子(非她亲生),绝不想回归隋室,没有什么“昭君思汉”“文姬归汉”之类的故事。她在突厥草原生活了三十年,在启民可汗死后她先嫁给的是可汗第一个儿子始毕可汗。期间,始毕可汗率领数十万骑兵南下,包围隋炀帝于雁门关。义成公主不愿娘家与夫家撕战,便佯称“北边有急”,令始毕可汗撤围而去。后来,隋炀帝杨广被叛军所杀,他国色天香的萧皇后先是落在叛军宇文化及的手里,后来又被农民军窦建德接管。义成公主便女汉子再次发威,亲自代表突厥可汗找窦建德要人,要回她的嫂子萧皇后。窦建德迫于可汗威名,只得放人。至此,女英雄义成公主的事迹还不算完。再后来中原政权改朝换代,由隋朝变成了唐朝,义成公主这刚烈女子却死忠大隋,还妄想说服东突厥可汗发兵复隋。当然这是痴心梦想,最后唐将李靖灭了东突厥,可汗与萧后均降唐,被带回长安安置。尤其萧后这种逆来顺受、顺应变局求生的女子,还得以高龄在长安善终。而义成公主是节烈女子,死不投降,被李靖斩杀。这是没有任何文学夸张或传说加料的真实故事,出自《隋书》《资治通鉴》。尤其我想象五十岁的义成公主死于著名的唐朝大将,也是一代英雄李靖的刀下,不禁击节慨叹:如此血色千秋,如此义薄云天,何等非凡女子啊!在我驰骋的想象里,义成公主一生奔走于边塞,栉风沐霜,以一介女流之身,策马扬尘于戈壁草原、燕云山川,救皇嫂于草寇乱阵。这是多么打动人心的故事。她驰骋的足迹便是她的生命印记,便是她遗落的欢乐与愁怨气息。虽然草木枯荣,山河改变,那些印记早已模糊不清,但那些气息的能量会在暗处发光。

  讲这个故事我是想说明,在我们中国人熟悉的广阔土地上,我们一代人的所见,只是我们一代人的当下。而历史曾经几何?风流人物又是怎样的风采?时空的绵延伸展从来不是只有毫无情感的春花秋叶四时轮转,而是众生共同书写的生命故事,这也是我继写作《北京的隐秘角落》之后,进而出版这本《寻迹北京问年华》的出发点。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美丽的情感与哀愁,并非随风而逝,而是可以被我们后人忆起并钩沉出波澜起伏的历史画卷。我的写作更多是一个历史文物爱好者的发心使然。当然,普罗大众是历史微尘,在一片山林、一片废墟,或者已被后朝更改的面目全非的地方,隐藏着鲜活的小人物的踪影。在庞杂浩繁的历史卷宗中,无论正史、野史、笔记散文,即使是空穴来风,而风的本源也一定有某种值得探究的缘起。这些,正是开启我写作的好奇心动力。在不同的人看来,对于历史的探寻与写作是多种多样的:受过历史学训练的学者尚且有多种研究方法和表述方式,而历史文物爱好者更是因为没有固定的“为学”限制,铺展出更为丰富多彩的考证与推演,“真”或“不真”反而退居次要,对历史的侦探精神与热情往往应该得到鼓励与赞赏。因为历史的链条需要大学者的构建,也需要历史好奇者的填补缝隙,令其生动活泼,色彩斑斓。

  被后人记住的历史与人物,在被后人书写之后就不会死去,他们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帝王将相的大历史、大事件是学者们的研究指向,他们更偏向于在历史的曲直是非里研讨趋势的规律性,以价值取向成为历史的评论者、批判者,而往往忽略那些在历史大道或支路上匆匆走过的小人物、普通人。但这些并非恢弘的人与物却往往值得研究,因为他们也是一个时代的在场者、映射者,是更多细节的补充者。

  继《北京的隐秘角落》之后,这本书依旧延续对旧时社会的边缘群体,如女人、太监,以及出离社会的出家人等赋予关注和同情。虽然我的书写情绪和思维模式是当下的,但我试图从可以查证的蛛丝马迹中去触摸那些真实出现过的过往。其实,无论人类如何进化和借助现代化工具的辅助,自以为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事实上,自古至今人类在情感上的脉络是彼此相通的,伦理、道德、善恶的标准并非发生过本质上的颠覆。

  关于着墨较多的寺院,我并非从纯粹的宗教角度研究寺院文化,而是更关切寺庙与基层社会的关系。在中国的传统礼教中,重视现世、追求今生的功名富贵具有从上至下的普遍共识。君王有君王的职责,百姓有百姓的本分,唯国祚永昌,世代富贵,是最为扎实的为国人信奉的教条道理。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宿命主义,往往又是人们对残酷现实无法克服,而试图找寻的方便之门。所以,这会形成一种非常奇特的现象:如此现实主义的民族文化,却衍生出了独具中土特色的以开脱、规避现实问题为要旨的寺庙文化。帝王认为自己掌握了宗教的正统,他们印刷经书并向寺庙与僧人颁赐典藏,造塔修庙,与高僧交往,这中间难免僧俗事务交杂混淆。而普通百姓,则是把他们的烟火生活——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寄托在他们自己的民间信仰之中。关帝信仰,是中国传统社会最为典型的有关道德、伦理、精神气质、思维模式的核心价值呈现,承载的是上至高官下至百姓均可以相通的“忠、义、仁、礼、勇”的儒家伦理道德精神,已延续一千八百多年。而娘娘、观音信仰,则是民间对美好生活、平安顺畅、福禄寿喜美好愿望的企冀。民生艰难,贫困者希望命运转机,生病者希望早日康复,婚姻生子都是老百姓的终身大事,而富贵人家也希望子孙昌盛,家道吉旺。还有如五道神祇,过去普遍存在的五道庙,几乎是每个大一点的村庄都有,是为了解决人们的死亡问题。中国人的思维定式是严肃的生活生命态度,有始有终。新的生命诞生,要感激娘娘保佑,上苍护持,那人一旦走了,也要有个“销号”。五道庙就是管理亡人家属向阴间神祇报告登录的程序。一个生命,即使是普通人的生命,也贯穿着在一个社会里的细碎足迹,这里有大格局的文化传统熏浸,更有其个人命运的特异化,以此构成天下苍生的动人故事。

  我试图通过古人曾经的足迹、残留的文物,找到与他们沟通和理解他们的途径,这就促成了我在无数个北京的边边角角探寻。这是非常有意思的工作,或许我多多少少会带着今人的思维定式去揣摩他们,这是我需要警惕的。所以,“一切考据必有所出”是我的原则,即使很多史实——无论是当时实录还是后世修前朝的史书——无可避免歪曲和出离的现象,毕竟修史者都是保持固有道德价值标准的,如何掩饰或美化或诋毁都非旁人所能左右。对待民间笔记也会遇到同样情形,民间笔记里的传闻听闻部分会更庞杂,但这些都不是阻碍我去以自己的方式判断和写作的障碍。因为那些资料来到我的手中,同样会在我的组织构造里有另外的全新展示,或许会讲述出一个新的故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它们不是演绎,而是我站在今人的局限下对史实资料的一种解读。或许,在更长远的未来,那个时代的人回首过往,会把我们在这个时代对历史的记录也作为一种有益的参考,作为一个时代坐标的研究,这样想,寻觅角落里的古代精神,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了。

  我在五十岁后便与这个热闹的世界渐行渐远,恰如隐身于一座华丽建筑的过廊尽头回望时光。在古代,生逢乱世,活过五十岁是一个令人赞叹的年龄,尤其那些身处血光巅峰的人物,如何辗转腾挪保全自己灭杀对手而获得延续在世的喘息,那要看你的命数和天意。

  “物”还在,但“哀”之情,则是旧影斑驳,流传于纸上或者生者的内心深处,也算是不生不灭的另类体现:它是曾经的观点、看法、觉悟,是一个个时间点构筑的历史做出的折射。

  这本书,献给那些已经逝去的有情之物,那些在大时代耀眼光芒中并不起眼的暗红底色。

  2019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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